●秦回归 (新疆油田公司采油一厂)
提到丰收,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乡里乡亲们收获时的场景。那是纷乱忙碌而又喜上眉梢的时刻。身为“旁观者”的我常常会被他们的快乐所感染。只是这其中甜如蜜的快意与喜悦,我才将将体会到。
(一)
我生长在陕西省咸阳市的一个小山村,那里方圆十几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着苹果树,我家也不例外。那片果园是我们家一年的精神支柱,也是全家人生计的来源。
早春,寒气未消,一年的活计就开始了。首先是剪去枯枝老干,为果树减负,促进新梢生长,以期丰收。清晨,人们就背着挎包,里面塞得满满当当,与我们这些上学的孩子们一同奔行在一条土路上,扬起阵阵灰尘。只是,他们向左,我们向右,他们的目的地是果园,我们的目的地是学校。到了果园,他们迅速取出修剪工具,开始了一天的劳作。到了正午时分,他们从鼓包中拿出早已冷却的馍馍,喝口冷茶水,凑合一顿,继续忙碌。黄昏,我们背着书包向左奔跑回家,却不见向右的人。此时,他们还在辛勤劳作。待到夜幕完全降临,天空变成深蓝色,他们才披星戴月返回家中。
随着春意渐浓,土地开始解冻,街坊四邻随即开始施肥。打我记事起,每当看到一袋袋垒在院里台阶上的肥料,我便知道我又要被“征用”了。所以,我一点也不盼着周末的来临,因为那预示着太阳的暴晒以及艰苦的“劳作”。只是,我一次不落地参与了进去。
拂晓时分,父母就已经带着我们走到了果园里。他们卸下一袋袋沉重的肥料,以及铁锨、锄头等农用具,便开始了施肥这项繁重的大工程。在我的记忆里,父亲是掌锄头的,他迈着大步走到树前,弓着腰,在双手上吐些唾沫星子,手紧紧地抓住锄头把的末梢,眼神坚定,一下一下地挥舞着锄头。不一会,树旁就出现了一个深坑。而母亲是拿铁锨的,她径直走向父亲挖好坑的那棵树旁,将铁锨伸进去,再抬出来,一趟趟将树底的积土铲出来。我是拿脸盆的,里面盛放着一粒粒散发着臭味的化肥,我踉跄着把盆端到树下,像洒水一般,把肥料洒向父母挖好的坑里,洒向树根深处,为了让果树更好地吸收。看我洒完之后,母亲又一铲铲地把土埋进坑里,随着土和化肥进入坑里的,往往还有父母的汗水。
(二)
初夏,百花齐放,苹果树的花蕾也绽放开来,它们是白色的,如同雪花一般。在太阳的照耀下,越显得明亮、苍白,将十里八村的原野映得让人睁不开眼。就在这个美好的时节,又一轮活计要开始了。为了让果树产量更高,乡亲们开始“辣手摧花”——要去剪掉枝头上过于繁茂的苹果花。我能想象得到那场面,无数朵白如雪的花朵在空中下坠,就像鹅毛大雪一般,掷地无声。我从父母的身上见到过朵朵苹果花,听到他们对于这件辛苦活计的抱怨,因为它需要不断地爬上爬下,费力地仔细观察,迅速地出剪收剪。一天下来,眼睛花了,腰也酸了,腿也累了。但他们并不曾在这一站倒下,因为胜利就要来了。
夏末,果园的树枝上初现一簇簇苹果“幼崽”。它们颜色发青,像孩童一样脸上长着一层洁白的绒毛。经过两季的孕育,以及雨水的频繁润泽,它们长得越来越快,转眼间就到了套袋子的时节。这是丰收前的最后一项工作,也是决定成败的一项。为了让苹果变得好吃又好看,农人们要给苹果戴上四方形的纸袋子,让它们在“温室”中走过最后一段孕育时光。静待一月之后,那层纸后的果子已经长成了健壮且肥胖的小伙,一个个急着要出来呢。袋子被一个个撕开,小家伙们重见了天日,又变得害羞了起来。不几天,他们有的“脸”上出现了或粉或红的不规则条纹,从上往下看好似一朵花般盛开,有的全身通红,犹如从染缸里拿出来似的,这就是成果了。
(三)
秋初,丰收的时刻到了,这是一年中我的父母、乡亲们最喜欢的季节,因为这是他们辛苦一年后的丰硕奖赏。
丰收的前夜,父母将早就备好的竹笼子、木筐子都拿出来排在院子里,为明天的盛大仪式做好准备。清晨,夜幕还未撤去时,我就隐约听到父母在黑暗中摸索着穿衣起床。初秋的凉风顺着门缝一阵阵吹进来,使得刚从温暖被窝出来穿上冰凉衣裳的我瑟瑟发抖。这天对父母来说是万分喜悦的,而对我来说却是苦涩的,因为我是被短暂雇佣的“苦力”。
初秋的清晨,一切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,它们被雾气笼罩着,仿佛睡在罩子里一样,而我们正在掀开这一层层罩子,让这个世界苏醒过来。一路上,车里的笼子和筐子们蹦蹦跳跳,哐当哐当地响着,好像是在为这场丰收的仪式吹响冲锋的号角。到了果园,那满树、满园的苹果红得像小孩娇嫩的脸蛋,水灵灵的,又像是一排排大红灯笼挂在树头,只是它们照亮的不是黑路,而是辛勤两季的父母和乡亲们通往丰收的心径。
恍惚间,太阳掀起厚重的夜幕,阳光像利剑一般刺破万物头上的薄纱。苹果表面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透亮,愈显得其鲜红娇嫩。我想说,那一滴滴露珠是大树送别长大成人的儿女时的喜极而泣。我们笑着,把一个个苹果轻轻地摘下,整齐地放在筐子里。待到一筐装满,父亲便紧紧抓住木筐两边的缝隙,头向前倾,脖子上的青筋暴起,脚步坚定地将木筐平稳安放在车上。就在这样的欢声笑语、辛勤劳作中,这一丰收的仪式落下了帷幕。
(四)
几十年来,父母辈不曾停下向前的脚步,他们不断地重复如此的轮回,且乐在其中,让年幼的我百思不得其解。四年前,我也曾初尝丰收之喜,只是那太过短暂,还未来得及回味,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那是考研前的几个月,我在一间只有不到八平方米的小屋子备考,屋子里除了我以外,就只有一张硬板单人床,一张单人桌,以及陪伴了我整整三年的台灯。整整四个月,我在那间屋子里除了做题就是休息,除了休息就是做题,我如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一般,为了目标而奋斗。那段日子是那么枯燥乏味,聊以慰藉的是房子里有一扇小窗,可以让我看看外面的花草和树丛,短暂地透透气。考完后,我搬出了那所房子,在家等候数月,得到了考上研究生的消息。那时,我喜极而泣,只是这喜悦太过短暂,它如疾风骤雨般袭来又隐去,让我感到阵阵抽离,这并非父母辈所保有的满足与喜悦。
一年前,我离开学校,来到新疆油田,开启了人生的又一段旅程。去年八月,我搬入了新疆油田青年公寓。一天下午,当我穿过一楼的走廊时,一张照片吸引了我。那是一个烈日当天的正午,一位采油工师傅穿着不那么崭新的红工装,仰着头,脸上的汗水沿着岁月的“沟渠”急速流下。他手持一瓶矿泉水,倾泻式地倒入口中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这份笑容我曾在父母的脸上见过,在辛勤耕耘的乡里乡亲的脸上见过,这就是我苦苦寻找的丰收喜悦。进入岗位后,我跟着各位老师傅们巡井、取样、检查隐患、学习采油和集输流程,听他们分享工作经验,讲述奋斗故事,这样的笑容见得更多了些。于是,我就渐渐懂得了父母辈喜悦的源头,那就是劳动的意义。而石油工人们,不仅为了小家,更为了大家,他们在先辈的引领下接续前行,每一天都在见证丰收的场面。他们喊着“安下心、扎下根,不出油、不死心”寻求人生价值,将工业源泉源源不断地输往全国各地。
在未来,我也将像父母那样辛勤的农人以及我所遇到的勤劳的石油工人一样,在劳动中寻找价值与意义,品尝丰收后的持久喜悦。
责任编辑:胡怡颖
本期编辑:唐艺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