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李永军(西部钻探定向井技术服务公司)
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母亲了。
这段日子里,母亲的身体总是不好,每每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咳嗽,我便也觉得喉头发紧。一直想回西安看看她,却因为工作繁忙一拖再拖。直到今年“五一”假期,我才请了几天假。刚好哥哥发来邀请,说侄女的婚礼也定在“五一”假期,我便想着一举两得,不仅能回家看看母亲,还能顺便参加侄女的婚礼。
4月底,我收拾行李时,心早已飞回了家。
在哈密的机场,我所乘坐的航班准点起飞,航程一共两个半小时,中间需要经停榆林。乘坐过同样航班的朋友曾告诉我,经停时不必下飞机,但榆林机场的广播却要求所有乘客带着行李到候机厅等待。众人虽有疑惑,却也顺从地下了飞机。
在候机厅,人们三三两两聚着,低声议论,并无多少忧虑。约莫四十分钟后,我们又被招呼着重新登机。
飞机再次起飞。再过1个小时就能抵达西安了,我的心里有些雀跃,机舱里的气氛也渐渐活跃起来,有人计划着转机,有人盘算着回家后吃点啥,还有人计划去大唐不夜城,此刻已经在手机上查看提前下载好的攻略。我也想着,母亲此刻大约正在院子里踱步,不时望向大门的方向吧。
飞机开始下降,机身剧烈抖动起来。邻座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男性,此刻正低着头,对着座位前的纸袋呕吐。机舱里的气氛渐渐紧张,空乘人员甜美的安抚声在广播里反复播放。
按照往常的乘机经验,飞机应该快要着陆了,可我始终没有等到飞机轮子触地的那一下顿挫和颠簸。突然,飞机猛地拉起,重新冲向了天空。
邻座的男乘客吐得更厉害了,机舱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和抱怨——
“明明就要落地了!”
“我要转机去广州的,耽误了怎么办?”
“这家航空公司怎么回事!”
……
空乘们绷着脸,在过道里来回走动,安抚着躁动的乘客。广播里终于传来通知:因天气原因,西安的机场无法降落,飞机只能返回榆林。
夜色中的榆林透着凉意。机场安排的大巴将我们送到宾馆,我躺在陌生的床上,想着母亲此刻该是何等失望。手机屏幕亮了,是哥哥发来的消息:“明天婚礼12点开始,能赶上吗?”我回复:“尽量”,却知道这承诺有多么无力。
凌晨4时30分,宾馆的叫醒电话刺破了梦境。睡眼惺忪的人们挤上大巴,在晨曦微露时回到机场。登机手续办得缓慢,候机厅里的抱怨声越来越多。清晨7时,终于开始登机了。邻座那位晕机的乘客没有出现,想必是改乘火车了。
7时40分,飞机准时滑行、起飞。9时,我们终于到达了西安咸阳国际机场。可新的麻烦出现了,约好的快车迟迟不来,我在出口处来回踱步,看手表表盘上的分针一格一格移动。哥哥和姐姐的电话一个接一个,声音里的期待渐渐变成了克制的失望。
最终,我没能回家换身更得体的衣服,直接拖着行李箱赶到了婚礼现场。婚礼仪式已经过半,新娘正挽着新郎的手向宾客敬酒。哥哥看见我,眼睛一亮,拉着我给亲友们敬酒。我不断解释着航班的延误原因,但话语在推杯换盏间显得有些苍白。
当我终于坐到母亲身边时,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膝盖。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眼睛亮亮的,像是盛着一汪清水。我突然觉得这一路的波折都不算什么。那一刻,婚礼司仪在台上说着吉祥话,宾客们笑着闹着,而我只是静静坐在母亲身旁,感受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,心里满是温暖和踏实。
人生有多少这样的时刻呢?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,却不知每一次相见都是侥幸。飞机可以返航,时光却不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