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作者简介
朱凤鸣,70后,土生土长“疆二代”;新疆作协、中石油作协、克拉玛依市作协会员;散文、童话、评论等作品先后发表于《散文》《人民日报海外版》《光明日报》《地火》《散文百家》《延安文学》等报刊。
●朱凤鸣
四野空旷,大声呼叫的时候,能听到回声。大概因为四周毫无遮挡,而北面,有一座长长的山,声音大概被反弹回来,所以有了回声。后来克拉玛依在这个旷野之中渐渐繁荣、扩张,再也没听到回声了。
山一直是灰蓝色,雨雪或者大风以后,山会显得格外清晰,一沟一皴都能看清。
我不断地拓展范围行走,想要知道周围的秘密。山对我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力,我想知道,山到底是什么样子。我父亲有段时间的工作是进山打石头,实际就是采花岗岩,用于修路盖房子。看了武打电视剧、武打小说后,我想象山中有遗世高手、修道高人隐居。后来才明白,这里冬天太冷、夏天酷热、降水稀少,生存条件恶劣,任是武功高手、得道高人,都不会待在这里修炼,只有土著、石油工人、兵团人等开发建设者才会来到这里。
从二处往北,公路和树林过去,仍是戈壁,除了低矮的灌木,周边什么都没有。再往北稍走一点,是大片的雅丹地貌,都是一些低缓的彩色山坡和沟谷。再往北,就是山了,大家都叫它成吉思汗山。后来,广播里播报,说那不叫成吉思汗山,考证和成吉思汗毫无关系,更名为青喀丝山。再后来,青喀丝山也没人叫了,更规范的叫法是加依尔山。现在,克拉玛依人简单粗暴地叫那座山为后山。
去后山的路难行,要爬过无数雅丹地貌的小土丘,我试过很多次,山看着近,走起来却很远,都无功而返,望山兴叹。唯一成功的一次是上初中,和一个女同学约了,背上书包、带了件外套和水壶,趁父母上班以后,一起向北行进。翻过一个又一个土山包,走了很远的路,书包都成了累赘,我俩把书包放在一个山包下面,还特意记了下地方。谁知等我们返回时根本找不到,无数的红的黄的白的小山包,哪哪都一样,就这样丢了新书包,我同学丢的衬衣也是新的。这一次,我们是真的走到了山的跟前,还爬了上去。山并没有想象中的神奇美好,就是纯石头山,整个山体全是蓝紫色的砾石,连草都不长。我俩爬上一个山头,又爬上一个山头,发现上面还有更高的山头,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,只好返程。一路极渴,水早已喝完了,碰见油井房边水管漏的水,直接嘴对上去喝了。直到天黑以后我才回到家。我妈下班回来听弟弟妹妹说我去后山了,迟迟不见回家,也受了场不小的惊吓,就没怎么骂我。只是过去好长时间都和我说,那个新书包太可惜喽,都没背一天。同伴的妈妈也和我抱怨过几次,“那件衬衣新新的”。
多年以后我有了一辆奥拓小汽车,无数次开着车进山。201省道刚修好,我就帮着试路,开着车一路穿山跑到托里县的铁厂沟镇。从三坪水库后面的一条简易路进去,能看到石灰厂,往山里多走点,就有了低矮的灌木,红柳、琵琶柴之类的,植被还是很少。后山虽然不高,但很宽阔,里面有山也有平地,还有一条达尔布特河,春天时水不算小,平时看,只是略大点的小溪流。河道挺宽,两岸有树,树上爬着野生的东方铁线莲,也有很多的野蔷薇、小檗之类的灌木。山里很多采石厂,有金矿、水晶矿,据说还有铬矿。我只看到过有很多水晶碎片的废弃水晶矿洞,还有采金矿石的井,窄口,斜伸进山体。山中有个地方,就叫“宝贝”。山里是真有宝贝的。不过,山里大部分,都属于托里县的地盘了,只是离克拉玛依更近。这里气温相对温暖,雪也薄,有很多的野生动物。盘羊、黄羊(鹅喉羚)、石鸡都很常见,路边就有。山里还是冬牧场,虽然大多数地方植被并不丰富,但强于在戈壁里被厚厚的雪覆盖,动物们根本没法找食物。在山中平阔的地段里,马、骆驼、牛、羊都有。马最可爱,亲近人,你靠近,它们跑,你走远点,它们又跟上来,眼巴巴地。
2020年,我和先生开着SUV跑了趟卡因地。卡因地就在达尔布特河边,以前是新疆石油管理局的一个职工疗养所,夏天管理局各个单位厂处会派工人来休假,还组织大龄青年来这里活动。可惜我没赶上那个好时候,没有去过。一九九八年国企改制以后,这个地方被渐渐放弃、遗忘。我们开车过桥进去的时候,路又破又险,有个大陡坡车险些没爬过去,挂了二档才爬上去。疗养院只留了两个人在那里看房子,门庭冷清,杂草疯长。正好野蔷薇盛开,疗养院后面沿河沿路都开了很多的野蔷薇,粉的、白的、黄的,美丽又热闹。还有大棵的开满黄白花的忍冬树,以及野山楂、桦树。再往里,是一片美丽的山地草原了。可惜没有路,时间也有限,不能再进去继续往深处走。
去卡因地的进山路口左手,有一个山窝子,克拉玛依人叫小西湖,是市区的一个坟场,后来因为拍了电视剧《西圣地》,也有人把这叫西圣地。我的父亲就长眠于此,每年我们都要进山祭拜。每到清明节、大年三十那几天,进山路上车挤车排成长龙,交警每次都提前设置好路线,早早在各个路口设点值勤。
加依尔山的背面是托里县的铁厂沟镇和乌雪特乡。从铁厂沟沿路往和丰县方向走,右手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,河过去即是加依尔山。有个叫白杨山庄的地方,在河与山之间,据说那里是一个废弃封闭的铀矿。我和同事以前还开车进去玩过,晚上就搭帐住在河边的树林里。白杨山庄里的房屋久已无人,只有牧羊人还去那里放羊,很多棵杏树挂满了金黄的杏子,同事们把伞倒过来然后摇树,接了很多的杏子带回家。
从小到大,我已经竭尽所能地探索了后山。我和朋友们几乎每年夏天都会约一次去山里篝火晚会。山中有很宽旷的平地和花岗岩石堆,我们找一块平地,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吃吃喝喝。夜幕降临时围着火堆开心玩乐,孩子们表演吹埙、武术、模拟弹琴,一起唱歌。我学跳舞不成干脆手舞足蹈乱跳。看天上的月亮、找英仙座,偶尔会看到流星……
(节选自《西部》2022年第6期《去旷野吧》)
